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資料轉載

中國時報    E4/人間副刊

風火輪少年神 ──為「飛行少年」歡呼

【林懷民】
  景福門/北美館警民對峙,血灑街頭那夜,一個朋友說,怎麼會這樣?我回道,怎麼不會這樣?

  解嚴
二十年,我們對台灣知道得仍然不夠。媒體忙於報導政客口水和藝人花邊。我們忙於工作,習於藍/綠,台北/下港的簡單思考,對斯土斯民的暸解其實是模糊的。因此,以本土味十足的語言,喜感顯影南部小人物的「海角七號」一出現,我們便狂喜地擁抱了。

  圍城後兩天,冬雨淅淅,鬱卒的我拿起余紀忠文教
基金會「映像公與義」的得獎紀錄片,一看不可收拾,竟在錄影機前守候到天明。其中,首獎的「飛行少年」最讓我驚艷,歡呼。 

  

 

 

 

  信望愛少年學園
  
花蓮光復鄉的信望愛少年學園,草木扶疏,遠眺青山,是綠色的中途站。四十名寄居的孩子,不少是原住民;小小年紀,卻已有滄桑。有些因為家暴,單親,失養,被社會局送來保護,其他則是法院送來的「非行少年」。

  
美國的犯罪中六分之一是少年犯,台灣為四分之一。犯罪的高峰期,曾是十六、七歲,近年已降到十三、四歲。統計顯示,一個孩子如在十八歲之前四次出入少年監護所,幾乎註定終身以監獄為家。目前政府在每個非行少年身上,每年花費一百萬元,希望把他們「救回來」。

  信望愛少年學園沒有圍牆。每人可以養兩種
寵物。明珠老師為少年剪髮時,親切地問他們想要什麼樣的髮型,因為「這個年紀,外表很重要,是自信的來源。」更生團契的黃明鎮牧師也定期來上課,帶孩子們禱告。

  一起
生活,一起學習,學園最大的災難是不告而別的逃逸。老師們為之心碎,不只覺得前功盡棄,也擔心孩子可能因此必須重回監護所。然而,「逃離」是許多孩子的生命模式,一句話,一點情緒都可以觸動不愉快的回憶,讓他們轉身逃避。更矛盾的是,不管父母親多麼不負責任,多麼殘暴,孩子們仍然渴望父母的探訪,渴望回家。

  「不管多麼愛他們,我們無法取代他們的父母。」法庭觀護人盧蘇偉苦思如何給孩子們「強有力的成功經驗,作為他們一生最大的依靠。」答案是獨輪車。

  生命飛揚獨輪車
  「信望愛」的孩子每人得到一輛獨輪車。那是禮物,車子上面寫著孩子的名字。除非犯重大過失,可以終身擁有。盧觀護人鼓勵大家勤奮,練好以後,要挑戰環島一千公里的旅程。

  駕馭獨輪車成為少年學園的全民
運動。孩子們跌倒,爬起,跌倒,爬起,再爬起。在老師的鼓勵下,一圈圈的苦練……五十圈,一百圈,兩百!

  在車輪飛轉的意象裡,導演黃嘉俊穩定地輪流交代幾位少年的故事和心事。孩子們集體騎出園區,在郊區小徑上試行,翻車了,爬起,再上車……一名偷竊成性,遭到父母棄養的孩子返家和解,母親驕傲地帶他騎著獨輪車,上
市場買菜。母親轉身,背對鏡頭流下了欣悅與悔愧的眼淚。

  一個名叫楊烈的孩子,舊習難改,搞失蹤,被送回少年監護所。學園的
輔導組組長順輝老師前往探視,說只要他守規矩,一定想盡辦法,保他回來參加一千公里環島。孩子哭了,說「這種時候如果不哭,那我就不是人了。」出發前三天,楊烈回到學園。


  老朋友陪小朋友
  穿上騎士服,戴上安全帽,車隊浩蕩上路。最小的有倫才九歲,最大的是六十二歲,白髮蒼蒼的黃牧師。飛(非)行少年所到之處,路人擊掌加油,農人立在水田中遙遙癡望。

  老師們開著廂型車,補給,急救,打氣。到了一段八公里陡坡的「鐵人賽」,順輝老師語帶威脅地要求孩子們不可輕言放棄,用牽的也要牽到山坡上!轉身又慈言鼓勵心臟出狀況的楊烈,要他有問題隨時上車休息。少年們拼了,彼此吆喝加油。落單了,跌倒了,咬牙再踩上坡。這段高難度的衝刺,比預期的時間提早一小時完成,連小有倫也拼出吃奶的力氣,早早抵達終點。

  然而,這趟救贖的旅程遠比想像艱難。有人因為過度疲累,鼓動大家罷騎,老師只好全體集合,曉以大義,動之以情。也有人被同儕撞了一下翻車,毀了他全程沒跌落的完美紀錄,因此氣得騎進小路,表演失蹤,拖累警察出動尋人。另一個孩子表現優異,得到特別獎一百元,第二天就人間蒸發,大半天後才在網咖「落網」。

  共甘苦騎完全程
  為了這些出狀況的孩子,大人開始吵架。盧觀察人認為孩子們看不到大人的苦心,不懂得珍惜,感恩,動不動就要放棄,應該照規矩處裡,當天送回學園!騎車騎傷膝蓋的黃牧師,被孩子們的努力感動得落淚,要求再給他們機會。順輝老師主張,這趟旅行要讓孩子知道他們有人關心,有人重視,是有價值的人;要讓他們從挫敗中學習,從自己付出努力而達到的成就建立信心。他要全體一起走完全程!

  黃嘉俊用長時間紀錄少年學園的
生活,發想之際不會料到如此峰迴路轉的發展吧。這些事故,這些親子,師生關係的演變,以及孩子們的成長,使這部紀錄片有了劇情片式的情節起伏,以及扣人心弦的能量。

  這份力量也來自導演冷靜的態度,自始至終保持著紀錄者的客觀,不在感傷催淚的節骨眼上逗留渲染。
影片開始時,孩子們低頭垂眼,閃避鏡頭;隨著情節的開展,孩子愈來愈放鬆,愈來愈自在。罷騎事件後,躁鬧的男孩安靜地說出自己的反省,承認自己的不是,眼睛直直望進鏡頭。那神情不再是個「問題少年」,而是可以承擔負責的男人。在這樣一部敘述心靈重建影片裡,「飛行少年」不僅紀錄孩子的成長,也顯示了導演讓孩子們交心的成就。

  影片嚴謹控制節奏,
用心經營情緒的收放,龐大的張力在少年成群或列隊奔馳的時節淋漓釋放。
  車隊穿橋越野,特寫鏡頭刻出原住民孩子稜角分明的容貌與深邃聚焦的眼眸,莊嚴俊酷,宛如少年神祇。
  剔骨割肉,還身父母,
重建自主生命的哪吒,是敬老尊賢的儒家文化中唯一的少年神,是台灣基層社會少年最摯愛的三太子。
  那揮汗拼搏,在苦行中磨練毅力,自我救贖的少年,正正是踩著風火輪前進的三太子!

  認識自己的兄弟
  在「別問我天空有多高,這答案我也懶得找。我的夢每天和我在賽跑……」的歌聲裡,風火輪少年們在大街小巷,在西部的田野,在
宜蘭海岸,在太魯閣,在颱風天的暴雨裡奮勇前進,有如交響樂高潮的大和絃,使人情不自禁的要讚嘆,要歡呼,要奔淚。

  「三太子遶境」的故事有一個溫馨的結尾。遠征歸來的孩子變得自信穩定,不少人「畢業」,回到社會重建生活;或勇敢地回家面對父母,或轉普通學校就讀;也有一兩位到少年監護所擔任教練,指導比他們年紀大的哥哥們馴馭風火輪。

  「飛行少年」勞其筋骨,苦其心志的歷程,使人想起「翻滾吧,男孩」,環島壯遊的情節有如「練習曲」。但我覺得,「飛行少年」題材的縱深,感情的深沉,都超越前兩部影片。

  年輕的雲門舞者一致認為,雖然娛樂性的笑點不多,「飛行少年」強烈的真實感,感動人的力量,好看的程度,遠勝「海角七號」。

  我希望兩小時長的「飛行少年」能在院線放映,讓國片的熱潮持續洶湧,讓我們認識自己的兄弟,自己的奮發與努力。

 

 

 

文章取自於中時電子報 

http://tol.chinatimes.com/CT_NS/freectsearchlist.aspx?keyword=%b6%c0%b9%c5%abT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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